150无根的浮萍
你死死地盯着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丧失了生气的脸，缓缓直起身。 “那是谁……？” 你听到加丘的声音，你知道他不是在问你。 和特莉休相似艳丽的长发，碧绿的眼睛，所有人心中都浮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迪亚波罗。”你喃喃。 迪亚波罗，意大利语中魔鬼的意思。 里苏特用空着的那只手拉了一下兜帽，侧过脸没有看你：“boss就在教堂。” 他处刑了boss，因为你的提醒，他对那男人十足的警惕，即使浑身浴血，最后依然是他赢了。 就算是替身使者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要把boss的这颗头带去兄弟的墓地，让他们的灵魂安息。” 里苏特的声音低沉得像冬日的波涛。 你发不出声音，里苏特的确承诺他会帮你，甚至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以不可思议的耐心配合你的行动。 但他也说过，这仅在你们的利益没有冲突的部分，他一直在静静等待时机。 里苏特的目的一直都是向迪亚波罗复仇，你没道理不知好歹地责怪他在这里杀死迪亚波罗，责怪他打乱你的计划。 但你此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非常清楚暗杀队和护卫队可以勉强维持这之前的平衡，都是因为有boss存在，可是现在迪亚波罗死了，他们会立刻变成敌对的两方。但是这太突然了，你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 “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里苏特说。 “走了，加丘，梅洛尼。” 他没有要带你走的意思。 你拦住他：“你的伤，让乔鲁诺处理一下。” 里苏特停顿一下，让梅洛尼先扶着加丘去车上休息，加丘的伤实在严重，即使已经被治疗过他的脸色依然很差。 一直沉默的乔鲁诺在完成治疗后，抬起头突兀地说：“接下来你要取代boss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暗杀小队的队长吧。” 里苏特轻轻嗤了一声：“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你们可以安心回去那不勒斯，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暗杀队会接手老板的一切，作为boss羞辱他们的代价，他们要挥霍迪亚波罗的财产，使唤他的手下，像对待垃圾一样蹂躏他的心血，他们会使热情面目全非变成暗杀队的热情，完完全全侵犯迪亚波罗的尊严。 这是他们的复仇，也是他们的野心。 可乔鲁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和别人不同，他并非走投无路才加入黑帮，正相反，他有伟大的梦想。 如果说别人是因为boss的利用被迫背叛的话，乔鲁诺则从未交出过他的忠诚。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不，那是不可能的。 乔鲁诺踏上这趟旅程的目的就是改变那不勒斯，将这个偏离轨道的地方扭转回去。 “我想，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敌人了。”金色的替身在男生身侧显现，他的前发被风吹乱，露出一双澄澈却深不见底的翠绿眼眸。 那翡翠湖泊一样的两只瞳孔中没有盛放任何东西。 里苏特并不把这个年轻男孩放在眼里，可乔鲁诺接下来的话让他停在原地—— “你已经知道我的替身能力了吧，队长，但是我想你还不知道一旦我解除替身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或者，我也可以让填补伤口的东西转化成食腐的虫子，有毒的植物，甚至野兽。” 他并不是在愚蠢地将自己的替身能力暴露出来，而是一种隐晦的暗示和威胁。 一瞬间，普罗修特，加丘，梅洛尼，还有他自己都成为了这男孩的筹码。 里苏特抿紧嘴唇看向你，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吗？是你提出让这个家伙去救普罗修特，你说只有他能做到，你在睡梦中呢喃他的名字，你所谓重要的人，你会为了他背叛自己的人……甚至你蹊跷的出现，是否从那时候开始就是算计？ 可你看起来像被冰冻了，你的脸色苍白，好像你不可置信。 “到我身边来吧，小姐。”乔鲁诺说。 你却后退，你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里苏特对你太过宽容，你几乎忘了他也有他的目的，但那是你自欺欺人地故意遗忘而并不是不知道。 可乔鲁诺，你从不知道他会将人命当作筹码，在列车上你还可笑地想他是个尊重所有人性命的人，那是你唯一的底气，你手中唯一抓住的东西。 乔鲁诺是个好人，你从始至终都如此认为，他明明帮助你，帮助特莉休，帮助很多人，他会让这个城市变好，他是布加拉提认可的伙伴，是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在雨夜沉默的，独自悼念的男孩。 可现在你的心动摇了，你感到你一直紧抓的东西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溜走。 原来你也被这个小子耍得团团转，你还是那么天真得令人发笑，里苏特心里出奇得冷静，他勾起嘴角。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替身，小子。” 乔鲁诺并没有因此慌张。他不是蠢货，他有足够的耐心重新埋伏在里苏特手下伺机行动，但他选择现在直接谈判，是因为他有把握这场交易是成立的。 你们之间有种奇异的感情维系，如果热情是一个大家族，则你们是这其中关系更为紧密的小家族。里苏特会为了死去的成员报仇，说明即使是杀手，他也并不孤身一人，他不会牺牲任何人的性命。 狼是成群结队地活动的动物，只有犯了错的狼才会离开队伍。 “我的替身不需要接触就可以发动，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我处理你体内的元素，boss就是这样死的。小子，你大可以试一试是你的替身速度快，还是我处理你更快。” 你记得上次迪亚波罗用青蛙判断出里苏特的替身会先抽出离他更近的物体的铁质，正当你下意识要隔开他们两个的时候，里苏特早有预料般的一把把你拽进怀里，他低头看向你：“我本来要把你交给他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低着头不愿意和男人对视，也不愿意看到令你感到害怕的乔鲁诺，你只想逃避这一切，可里苏特早就识破你的把戏，你没法在他眼前用你的替身，只能硬着头皮听他说话。 “傻瓜，我不知道你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但显然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世界，你对他来说只是个好用的的棋子，他只是在利用你，你难道分不清他和你那个所谓重要的人么。” 里苏特用一种微妙的神情看向乔鲁诺：“我不会伤害你，否则这家伙会哭得晕过去，可是你实在不值得，愚蠢的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乔鲁诺并没有被里苏特的挑衅激怒，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说：“为什么不过来，小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由暗杀队接管组织，这里只会变得更坏，他们是杀手，为了钱可以取任何人性命的杀手。我感觉得到，小姐，你爱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是理解我的不是吗？” 是的，他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直觉是如此敏锐，你当然爱他，也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从内部改变这个组织，改变迪亚波罗一手建立的黑暗中的帝国。 可是，可是……里苏特说得对。 你无视刺痛的心脏，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看向那个陌生的男孩—— “我分清了，你是乔鲁诺·乔巴纳，你不是他。” 你将对乔鲁诺的感情移情给了这个男孩，因而对他产生了荒谬的期望，把自己对乔鲁诺的印象强加在他身上，可他和你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你竟然以为他会和乔鲁诺一样。 说到底，你至今也不知道那男孩为什么会对你产生感情，你心里不是一直都明白吗，那样的感情是无根的浮萍，你却将它作为湖泊中的栖身之处。 这是因为乔鲁诺对你实在太好，他满足你的一切，从不令你为难，你下意识依赖他，总觉得他会无条件帮助你。 他明明没有理由那样做。 现在你终于沉下去了。 事实上你对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孩来说什么都不是。 你轻轻呼出一口气，连同心中的郁结。 可这下你的心又变得空荡荡。 乔鲁诺，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