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我们慢慢来（纯剧情）

    二月初，C市街道四处挂着红灯笼，年味十足。连医院里，也张贴了不少福字。

    病房里，萧筱正在往窗户上贴窗花，刚拿起剪刀剪胶带，身后忽然响起刺耳的滴滴声，吓得她一下子松了手。剪刀落在实木地板上，磕出一道深壑，但她顾不上捡，立刻回头，门口的医生护士也闻声赶来。

    金发医生快速检查了男人依旧闭合的双眼，又看了看一旁的机械参数，用英文对一旁的护士道：

    “有轻微意识。”

    “换第三档。”

    金属贴片落在男人的额角，胸口，上腹，护士调整仪器，屏幕上的线条开始激升。萧筱双手都在颤抖，等治疗结束后，才敢追在医生身后，询问情况：

    “是要醒了吗？”

    医生看了看手中的报告，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吩咐一旁的护士去拿新的药剂，给病人注射，而后才把家属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病人有轻微意识，但不稳定。”

    “还需要加大档位后进一步观察。”

    “但总得来说，这代表治疗方案可以继续推进。”

    “接下来的一周很关键，如果每天都有反应，就可以持续加档，病人要是能坚持到最后一档，清醒的几率非常大。”

    这无疑是这两个月里，她听到唯一的好消息。第二天早上，安排好Starlight的工作，萧筱就直接住进了病房里。连跨年当天，也只是让杨姨把小星星接了过来，在晚上又送了回去。

    三档之后的每一档，萧筱都跟着祈祷，在治疗结束后，也紧遵医嘱，握着男人的手，不断给他讲述属于他们的故事。

    第十档结束那天，萧筱出了一身冷汗，可听到医生说，病人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苏醒时，她有心生一种难言的畏惧。

    她明明是如此渴望再次见到那双眉眼，却又在这一瞬间有些不敢面对。

    她开始害怕，害怕醒来的男人会后悔，会责备。

    这种可能性让萧筱再度陷入揣度的怪圈。

    她像个胆小鬼，在夜晚握住男人的手，又在清晨医生查房时，独自开车躲进顶层复式。

    她不知道她夜里趴在病床边熟睡的侧颜，和她早晨匆匆离去的背影，早就嵌入了一双朦朦胧胧的墨瞳里。

    彭杰有昏昏沉沉的意识这件事，萧筱中午就知道了。男人卧床太久，身上骨头还没长好，还有其他损伤，所以仍旧需要住院观察，慢慢静养。

    又过一日，彭杰的意识渐渐清醒，能简单说些话，只是很多时候，还是困倦。

    萧筱愈发不敢在白日探望，就只在夜里去默默陪床，偷偷窥探。

    周六的夜晚，萧筱又是准时十二点才出现，一进门就脱了鞋，穿着袜子偷偷摸摸走到男人的床边，看见他带着滞留针的手在被窝外。

    女孩下意识皱眉，伸出手，轻轻抬起，想把男人的右手塞回被子里。

    可一旦握上，她又不舍得松开了。

    脑子里回忆着护工教导的手法，女孩双手伸进被窝里，小心翼翼的捏着男人的指节，直到微微冰凉的手逐渐升温，才想抽出手来。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手被牢牢握住了。

    萧筱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眉眼，下意识起身，有些慌乱的挣开男人的手掌，后退几步就往外跑，连鞋都不穿。

    守株待兔的男人怎么也没想到，老婆见他跟见了鬼一样转头就跑，对着那抹背影，就提高了声线：

    “跑什么。”

    他急着去抓人，可到底是还没开始复建，四肢就像从别人那儿借回来的，就这么从床上咚一下重重跌落下来。

    “cao。”

    彭杰觉得自己眼泪都差点摔出来了。

    好在他这意料之外的苦rou计还是起了作用，快跑出门外的女孩听见声响，诧异回头，然后担忧与愧疚瞬间占满那双微微发红的狗狗眼。

    女孩的脚步比逃走时更快，跑到他身边时，已经掉出几颗水珍珠：

    “你干嘛呀。”

    她想扶又不敢随意碰，只好胡乱抹了抹眼泪，起身去按床头的呼叫器，等护士过来，和她一起把“大半夜瞎胡闹”的病人搬上床，又重新把一堆管子插好。

    插管子的过程萧筱根本不敢看，但低着头也能听见男人低沉的抽吸声，心里更自责了。

    护士长才不管病人是不是VIP，狠狠对两人训了话才把门给带上。

    沉默中，彭杰看着女孩一副挨训小狗的可怜样，先笑出了声：

    “让我看看。”

    “手臂好了吗？”

    拆了石膏的女孩有时候左臂还是会痛，但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慢慢静养。

    但萧筱说不出这些医生的嘱咐，她不明白自己的手臂有什么值得问的，啪哒啪哒就开始往下掉眼泪。

    男人哪里受得了委屈小狗独自伤心哭鼻子，但他实在是动不了身，只能叹息着低哄：

    “就让我看看吧，坐过来，好吗？”

    等女孩慢慢吞吞坐到床边的板凳上，他才伸着手臂勉强抽了张纸巾，给女孩擦眼泪。

    “哭什么？”

    “是不是太想我了？”

    “谁想….”放一半狠话又放不出来了，眼周边的擦拭实在是太温柔了，是失而复得的温柔。

    “好好好，不哭了，是我太想你了。”

    男人顺着毛哄，又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给女孩沾干那些水珍珠。

    看着女孩咕噜出来的小鼻涕泡，彭杰笑着用纸巾捏了捏娇俏的鼻尖，有些开玩笑似的埋怨：

    “真的太想你了，就想好好看看你，你还跑那么快。”

    明明她畏惧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出现，但男人温柔低沉的语气却让她完全止不住眼泪，那些害怕担忧甚至是后悔，在这一刻冲破临界线。

    哽咽中，女孩开始胡言乱语，呜呜咽咽，几乎字不成句，唯有三个字反反复复：

    “我….不…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也许是对不起拖他下水，让他差点丢了命。

    也许是对不起她总是自以为是，胡乱揣度他的心。

    也许是对不起她自己，在失去爱人前对他说出的话，近乎还是拒绝，明明知道对方在付出，却迟迟不肯承认。

    但男人却误解了这份歉意，他伸手，浓重的药膏味触碰到女孩的下巴，莫名有些安神的作用。

    于是，萧筱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真的瘦了很多，过去如雕刻般完美的肌rou线条变得瘦骨嶙峋，薄唇也没了血色，微微泛白。但唯一不变的好像是他望着她的眼神，亦如那个夜晚，他撑着伞带着花，瞳孔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萧筱，我爱你，但我不需要你的愧疚和怜悯，这是我的选择，我是一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所以不要说对不起。”

    大概是怕自己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要逼女孩交付答案，男人捏了捏女孩湿漉漉的脸：

    “留校察看期就很好。”

    “我们慢慢来，从欠你的烛光晚餐那里开始。”

    “我会继续好好表现的。”

    女孩磕磕巴巴，小脸通红：

    “你…听见了…”

    后来的她，说了那么多难为情的话，他都听到了……？

    抬高手，摸了摸女孩微微低下头的小脑袋，彭杰盯着女孩红扑扑的耳朵，心软成一片，却碎成无数片。

    她真的哭了很久，他都听到了。

    病床上，男人轻轻摸着女孩的长发，从齐肩到齐胸，他让她等了好久，也哭了好久。

    “那时候，一听见你的声音，就很想把眼睛睁开。”

    “抱歉，小小，让你哭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