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县采砂场(2)
某市机场。 “来了来了,就是那辆!”刘海波指着一辆驶到减速带的桑塔纳粗声嚷嚷起来,没人应,回头欲再次招呼陈、徐二人,发现一个两眼呆滞心不在焉,一个哼哧哼哧吃着最后一根烟,完全没听人讲话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当小爷是车童啊?” 桑塔纳果真在他们面前停下,车窗打开,一男人探出头问:“是金先生吗?” 刘海波点头,检查了遍牌照号、车型,全对得上,然后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梆梆踢了车门两脚,狠狠呸了一口唾沫:“狗娘养的拿乔是吧,赶着给你妈上坟呢耽搁这么久才来!” 桑塔纳颠了三颠,男人陪笑道:“哥,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小弟这是给您们去备酒席去了,待会我一定自罚三杯。” 刘海波只是想反敬一个下马威,目的达成便上了车,这一番动静下来,陈楚航和徐明想不注意车来了都难,齐齐坐了上去。 开车的说叫自己喜子就行。陈楚航不擅长寒暄,但今天愣是硬着头皮和喜子东拉西扯起来。她迫切想从像喜子这样只负责办事的末端人员入手,他们防备心低,干的却是实事,肯定能帮她了解组织的运作模式。她直觉金铭和典型的黑社会土皇帝不一样。 喜子说自己是本地人,大概三年前被组织的人找上,和他一样归顺组织的人有三十多个,主要任务是帮组织留意当地政府和涉黑势力勾结的证据,在督察组前来巡视时提交了上去,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督查组回京,他们便闲下来了,直到今天早上接到组织通知来接人。 “督察组?是督察组彻查过这里后,新冒出了个什么帮派吗?” 喜子一脸意外:“哟,这是说笑呢吧?广阳县现在清净的很,哪还敢冒出啥势力?之前横着走的昌江帮头子已经被抓啦,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庭审理了!” 陈楚航看向徐明和刘海波,两人脸色倒没变,说明是知情的。陈楚航想了想,刚刚她问喜子话时,他俩也没阻拦,是不是说明这个秘密有可透露给她的可能性。 陈楚航试探性问:“哥,跟我讲讲呗,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啥都不知道肯定给你们拖后腿啊!” “给我讲讲呗哥。” 刘海波不耐烦,嘴上又不干不净起来:“滚一边儿去!别妨碍爷休息!妈的不知道组织派一娘们来是干什么吃的,来旅游购物的吗!?叽叽喳喳的。” “旅游也不找个好地儿,掺和进这个事儿来,我看是哪个小头子的私生女吧,觉得碍眼了就找这机会弄死···”刘海波嘟囔声越来越小,幸好陈楚航听力极好才一字不落听清了。 陈楚航的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涟漪,但立刻压了下去,没在明面上现出来,尽可能装作闷闷不乐的样子安静下去了。 但脑子里可不安静,一个劲儿问:这是什么两眼摸瞎的情况? 她得到的消息是广阳县有新兴地头蛇,但喜子说没有,现在干净的很。 组织说由她主力镇压对面势力,但刘海波明显把她当成娇娇大小姐,拖后腿的,好像他刘海波才是干大事那个。 她以为刘海波和徐明是来搞监视的,但这个推测目前站不住脚。谁会不知道自己监视的人是个什么身份? 陈楚航如鲠在喉,打算彻底验证一下。屁股前移,折下上半身使头抵住前排靠背,将手机摆在膝上,开始噼里啪啦打起字来,在这样的姿势里,手机就相当于是蚌壳里的珍珠,后边的徐明和刘海波若不改变姿势,用余光是绝不可能偷窥到的。 如果是监视者,肯定抓心挠肺想办法来看吧? 没想到,让陈楚航安心又更加提心吊胆的是,两人根本没理她。他们的确不是来搞监视的! 很好,很好,金铭。陈楚航想骂人,但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就在心里“很好”了半天。 陈楚航收了手机挪进去坐好,后视镜里映出的喜子闯入视野,一张脸忠厚老实的很。 忠厚老实吗?陈楚航皱眉,不,喜子不可信。 广阳县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金铭送她来这儿又不是闹着好玩,所以喜子存在撒谎嫌疑。当然,有可能喜子作为普通人是真不知道某处的势力珠胎暗结,但是,他和他那三十多人可是金铭的眼线!眼线说没问题,那远在首都的金铭怎么会想到要过来摸排? 只能是,金铭察觉到安插的眼线废了。 要解决的就是喜子和他背后的人···陈楚航警惕握拳。 那刘海波和徐明又是怎么回事呢? 思绪纷乱间,车子开了大概有一小时,下完高速走县里修的水泥路,再颠两三个小时山间小路才到一村子,喜子领着他们到一处三层红砖新建房,天快黑了,明天去看采砂场吧,也就半个小时车程了。 “!”陈楚航支棱起来了,看样子,他们是要趁今晚在这里动手了!? “好,好好!谢谢哥体谅,我正好想休息了!”陈楚航做足了心理准备,自然顺着对方的心意走,连声答应堵住刘海波徐明二人想拒绝的嘴,待喜子一停车就开门跳了下去。 她人都下来了,刘海波也骂骂咧咧接受事实跟着下来。 陈楚航边走边看周围景象,隔几百米就是一户人家,一家要是闹出什么动静来,相邻几家都会听见,不适合绑人囚禁什么的,看样子,喜子等人是起杀心了。但与此同时,因着这个限制,也很好推测他们打算怎样解决掉自己:闷在被子里一刀捅,动静小,安全。 陈楚航叹了口气,看样子今晚她得在门后站着睡了。 吃过饭,自然是各回各房。陈楚航就缩在卧室门和墙形成的三角形处。农村的夜晚真是吓人,狗叫、鸟叫一声没有,哪儿都是黑崇崇一片,连水塘都不反光,像是把所有光都吃了似的。 陈楚航已经把对方从推门而入到发现床上没人暴起的情景推演了好几遍,中途可能发生什么变数也设想了一遍,万事具备,只欠对方动手了。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犹如电闪雷鸣劈开这吞噬一切的寂静,在山林间层层回荡。 陈楚航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 这种,这种情况她的确是没想到啊哈哈··· 谁会想到···对方有枪啊!? 首都。 李愿简躺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床跟着发出戈隆戈隆的声音,应该是木制床板散架了。金铭并没有以自己的名义给李愿简提供别墅或者酒店房间,而是让他自行找住处。 因为李愿简的工作是在各式官员和商人间来回穿梭,除了提供服务就是打探消息,搭桥连线,所以,即使谁都知道李愿简代表什么,但李愿简明面上得是不跟任何势力有实际关系的清白自由人。 他便租下了这个房子,依照脑海里已然开始模糊的记忆,重构了居住着初中陈楚航的县城小屋。 “楚航···”李愿简抓着单薄被单蜷缩成一团,睫毛轻颤,“你现在能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了吗?” 金铭直接向李愿简摊了牌。他极其怀疑几个村的村民集结起来效仿昌江帮霸占采砂场,可惜他的眼线全是本地人,肯定被策反了,所以,当地政府被渗透到什么程度、本地居民聚集到何等程度,他摸不清楚。 昌江帮控制此处长达十多年,肯定有村民在其底下干过活,藏一两把改造枪支不是没可能。所以,金铭另派去的两人是为保护陈楚航而设下的障眼法,也是试错石。 金铭给每个人下达的任务都不一样,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主心骨,其余二人是辅助。两凶恶男加一个人畜无害的年轻女子,神情又都不似作伪,对方自然相信那俩男的不是善茬,需最快解决。同行的一出事,陈楚航自然会反应过来,从其中获取更多消息,比如确定对方是否持械、人数多少之类的。 “下次,请跟陈楚航明说吧,老大您的计划非常完美,但她脑子蠢,很可能反应不过来糟蹋了您的好意。”最后,李愿简只能于愤怒中默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陈楚航去都去了,他还能说什么? “但对方毕竟是有持枪可能,天高皇帝远,我也不可能一路运枪到那儿去。明说的话,谁还会去?” 金铭顿了下,哈哈大笑起来:“小简,你的提议我记下了。瞧我,差点忘了,有你在手,刀山火海她都为你闯!” “你放心,我会为她的非人身份保密的,毕竟,这么迷人的存在,谁不想占为己有呢?” 夜深人静,李愿简回想到这,只觉得金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仿佛穿透记忆再次将他包围。 他起身朝虚空挥了一拳,拳头破空,引得周遭空气尖啸,那无形的笑声得以停止。 随后,他憎恶地啧了一声,但有无数光亮在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闪烁:“楚航的底气是非人生物……谁能说的上是好是坏呢?等着看吧金老大,我们是最终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