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愿简的消息啦
“亲爱的,”屋十造的笑意突然僵在嘴角,“你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只一瞬间她全身长满了龙鳞,再一眨眼,新长出的鳞片连带着其他龙形特征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过去一秒,或左眼,或右眼,变回人类模样的黑眼珠里爆出一片代表非人生物的银灰色来,两眼根本没法同步,像被撞坏控制系统的车灯一样疯闪。 她是不是—— 要疯了? 陈楚航咚地栽到地上去时,屋十造的笑容彻底消失。 噢,是累倒了啊。 屋十造啪地打死一只飞到他裸露处吸血的蚊子,看着胸前迅速鼓起的红色小包,再看看被啃了许久却没留下一丁点痕迹的乳粒,他面无表情地想,有些龙连蚊子都不如。 但还能怎么办? ···等呗。 说实话,等陈楚航醒过来的时间里,他有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认错龙了。瘫在地上那要死不活的玩意,真和自己是同一个龙种? ……是,她的确是白化种。 屋十造只好深吸几口气,努力去幻想蝼蚁的想法。她昏死前的神情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屋十造不禁发出疑问,她究竟是耗光了龙力晕倒,还是精神上出问题了? 龙是会精神失常的,比如一些把脆弱器皿当珍宝,因珍宝等不到拯救就碎掉而发疯的龙,再也没法使用龙力,是实打实的废物。 屋十造认真思考了下,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伴侣疯掉。虽然龙都有完美主义,完美主义到把黄金排成一列,在一堆纯金色里挑挑拣拣,誓要选出更金、最金的一块——来铺床,更何况是选珍宝。但他可以无所谓。 而且疯掉的陈楚航肯定会更听话,嘻嘻。 只是这样的话,她一个惹人觊觎的白化种,就成了实打实的脆弱器皿,要是有谁盯上了她,怕是撑不到他来救就碎了。 碎掉不就是失去了嘛?这他不能接受。 等太阳下山,天开始发黑时,陈楚航终于睁开了眼睛。屋十造仔细瞧了瞧,是濒死时瞳孔涣散,失去对焦反应的那种。 哎,他亲爱的果然需要哄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雄龙。 屋十造立刻按照想好的那般行动,点开手机通讯录界面,递到她眼前: “我在帮进化院做事,被迫的那种。掌控我的人是他,通讯录第一位,我的“爸爸”,一个人类。” 屋十造的意思是:她可以用“爸爸”压制他,他俩是可以缠斗的关系,所以,别窒息在之前被压制到毫无回旋之地的绝望感中啦。振作,振作,亲爱的! 果然,陈楚航眼中的光死灰复燃了。 屋十造在心里嬉笑一声,接着打开未接来电,全来自“爸爸”。他当着陈楚航的面回拨过去,给她现场展示“爸爸”的强权。 这通电话嘟嘟几声立刻被接起,那头立刻就是: “屋十造,你是不是想进爸爸的南美造景缸里当主角?不过你的白颜色太丑,让原生沉木显得很廉价诶,我会你的鳞片拔下来,翻个面儿,再一一给你粘上!” 似乎是“爸爸”让一个和屋十造不对付的人接了电话。 屋十造用小拇指勾住陈楚航的衣角轻轻摇晃,疑似是表示害怕,回复道: “爸爸,请听我解释,我一直在执行您下达的监视任务!只是我自作聪明,瞒着您去查金铭擅自接触赵富强的原因,却·没得到任何结果···求爸爸宽恕,我只是想成为您心中最好的孩子!” “屋十造你,你无视我?!我才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你在特级的位置上待不了几天了!”电话那头气到破音。 屋十造还是略过电话那头,只叫了声:“爸爸,您?”但短短三个字,可以表达无尽的恐惧。 突然沉默。电话那头不再大吼大叫,突然噤声,只剩下嘈杂的电流声。 可以想象,是身为人类的“爸爸”,让一只陷入愤怒中的龙类立刻闭嘴。 死寂还在继续,延长至让一般人不安到恐惧时,那头开口了:“我亲爱的孩子,你今天用掉了一次机会。” 屋十造立刻道:“谢谢爸爸的宽恕!” 那边道:“你是我养得最久的孩子,应该知道规矩吧?机会只有一次,下次,就没有下次了。” “是的爸爸!” “嘟——”电话被掐断了。 屋十造看着陈楚航眼中的光亮越来越骇人,暗暗满意,但脸上平静道: “好啦亲爱——不,楚航,现在你想说什么?” 他可是连称呼都改了,照顾情绪这件事,他做得还算到位吧?! “你不说发现金铭手下养了一条龙吗?电话那头可是进化院,我可是一条龙。”她道。 效果显著,她恢复理智,能说话啦。 “刚刚没说,现在更不可能打个电话去说啦,会被杀死的,嘻嘻。”屋十造收起手机。 有疑似能制衡屋十造的存在,而屋十造向这个存在隐瞒了她的存在,堪比犯下死罪,将把柄交到她手里,那她还能说什么? “我耽搁得太久,金铭的人肯定把我短暂失踪的事报上去了,我会把你说出来,不然我没法交代,但金铭不会报给,爸爸,,他自己都瞒着事儿呢。”陈楚航道,“所以你放我一马的理由是?” 她肯定是不信的,但既然要他编,那就随口编咯。 “因为李愿简。” 屋十造看着陈楚航瞪大眼睛的模样就觉得兴奋,“停,别发疯噢,我不会杀他的啦!你可以问他,我和他见面时相处得很融洽,我喜欢他哟。如果你死了的话,他也会死,而被我允许活着的人,就必须得活着。” 虽然是为了和陈楚航可持续发展才留有回旋的余地,但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还蛮喜欢李愿简的。 不过,之后的话…… “毁灭你,与你有何干系。”他希望李愿简能明白。 嘻嘻。 陈楚航问屋十造能不能借钱给她买手机的时候,她有看到屋十造一只眼眼角下压,一只眼眼尾挑起,嘴角朝一边歪出个微妙的弧度。 他的反应是正常的,好像是在说,“你没忘刚刚发生了什么吧?” 陈楚航没忘。 “……我已经被你折磨疯了。”她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说了这句话,声如蚊讷,但已经不是害怕的状态了。 她陷入了灵魂出窍的状态。 是一种崩溃到极致,于是灵魂与rou体分割以缓解主体痛苦的状态。 她都已经龙化,使用龙力了,却根本杀不死他。 而且,他好像是在自慰吧?哈哈,陈楚航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荒谬啊。她脑子里过了千百遍该如何保住李愿简,如何保住自己以最终保住李愿简。 那一刻,她的愤怒便随着他的yin叫声一起戛然而止。 世界空白了。 如果屋十造是对她的能力抱有期待的话,那是不是只要表现出无能,就可以让她的简得到解脱呢? 于是陈楚航瞪着眼睛,昏死过去。 但屋十造没走,她只能硬着头皮醒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睁眼就变天了!屋十造愿意后退一步,跟她维持微妙到极点的平衡他已经赏脸,她必须立刻应承下来。 “我记得你是要借手机来着吧?如果我说不借的话,你是不是就得买个新的啦?”屋十造玩着头发笑嘻嘻道。 他突然提这么一嘴,陈楚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多想了下。 她不能手机支付,只能用现钱,现钱在家里。屋十造···嘶,屋十造好像并不打算自行解决衣服破损、急需洗澡等问题。反而有种,一旦她提出回家,他就立刻接道,啊我衣服破了,还满身都是土,能不能去你那里洗个澡之类。 ——陈楚航悟了,决定死也不回家。就算今晚睡桥洞,睡大街,坐椅子上睡,站电线杆旁睡,不睡,她也不回家! 那买手机怎么办? 呵,他既然装若无其事,耍嬉皮笑脸,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借钱! 结果,屋十造把账户余额、银行卡号、支付密码、家庭地址全说了,眨巴眼睛说陈楚航可以去他家拿卡。 陈楚航嘴角抽搐:“谢、谢,但我不需要。” 龙血挥发快,等屋十造衣服上的血迹彻底消失,两条龙便一起去了最近的商场。陈楚航一直把电话卡带在身上,乱挑个手机后就赶紧开机安上。 只是等待开机的途中,她有点忍不了了:“屋十造先生,您不打算去买件外套吗?”陈楚航很期待他能滚到其他地方去,只留自己一个人。 是的,滚!陈楚航难得对见面没几次的生物如此暴躁。 屋十造怎样都跟她没关系,但他站在这儿会引得一个又一个路人过来搭话:“请问二位是情侣吗,不是的话可不可以加这位——” “不好意思,是情侣噢!”屋十造就会用龙力封住陈楚航的嘴,眨着眼睛笑吟吟道。 然后转头对陈楚航用撒娇的语气道:“楚航,人家的情绪很不稳定的。让我开心一点好不好啦?不然难保我不会发疯哦。嘻嘻。” 那她还能怎么办?刀都架她脖子上了,这死苍蝇是吃还是吃? 陈楚航把拳头捏到虎口泛白,最终无力道: “请叫我全名谢谢···” 当然,每吞一次苍蝇,她都要默念一句:“简,我错了,是真的错了。” 不过胃再好也顶不住屎难吃,消化不良是妥妥的,她实在忍不住了,礼貌建议屋十造死一边去。 屋十造居然没死缠烂打就立刻同意,不过临走前,回头道:“我记得你在小金楼里救了一名女性,你不打算了解一下她现在情况如何吗?” 陈楚航登进了微信,系统正在读取账号历史消息,她心里着急,手指疯狂下拉刷新,听见他点名许倩,把监视这件事摆明面上,分不出心思作额外回应,只针对他说的道: “你是说金铭的人会灭口?不可能。他的人是偷摸着来的,动静能小则小。至于其他的···不管警察有没有介入救援,底下的人自知干的是违法勾当,老大一死,肯定是人作鸟兽散,许倩会趁乱逃出!” 屋十造没说话,只笑眯了眼睛。 陈楚航觉得这种笑容真恐怖。 他把手机递给陈楚航看,是他收藏的一段抖音“同城”视频。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杵在跟前,脸部被镜头拉得变了形,她斜眼朝上,像是在跟录像的人对视,嘴唇一直颤:“你会给我录像的对吧?你能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去吗?别走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我把剪刀扔地上!” “哐——”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镜头乱晃,视频突然中断。 陈楚航的手抖了一下。 是···许倩。 ··· 嘟! 嘟! 嘟! 嘟嘟嘟嘟! 手机在此时像发了疯似的震个不停! 麻感从掌心直震到心脏,陈楚航被突如其来的提示音闹得心惶惶。 是微信历史消息加载完成。 给自己发消息的只有李愿简,他肯定是安稳呆在屋子里,吃过饭后吹着凉风,慢悠悠给她发消息,就像是回到初中那般,所以陈楚航此刻没有点开看,而是追问: “是金铭还是赵富强手底下的人!录像的人有发具体地址吗!” 屋十造只说:“还是看视频吧。” 下个视频,屏幕是黑黢黢的。 “陈!”视频劈头盖脸传来一句。 “这个女的是在叫人名儿吗?对,她叫了好久了,但死活不说全名。”录视频的人在跟别人对话。 陈楚航的心脏猛地突突了一下。她怀疑许倩是在叫她,不说全名是在保护她。 “陈,我不是因为缺帮手才找你的,只是你出现得太巧,我前一晚求老天爷给我点信心,第二天你就来了,这是天意要我带你一起逃啊!后面我想死,你救我,还让我好好活诶。”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神呐,神说的话,凡人不听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哈哈哈哈,那就好好活呗。我要见我爸咯!哈哈哈哈!” 许倩笑得跪在地上,长发往前倒,黑色头发代替苍白的脸成了脸。 “但我现在准备去死了,我不要他了!你知道吗他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饭桌上摆着老白干,嘿,他一口卤豆干,一口老白干,喝到醉醺醺哈哈哈。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说,倩来索命了!” “我,哈哈哈哈,倩来索命啦!他吓得往屋里头钻,老头子腿不好,摔了,用爬的!爬到饭桌底下,一边说,倩来索命了,一边掏出个黄符对着我!”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把我——当仇人啊!他不要我啊!我看见那个符的时候,也把那老东西,恨死了啊!” “他个死老东西!去死!”许倩仰起头,对着阴白寒月吐着红信子,杂乱黑发里藏着的黑眼珠长着最怨毒的血丝,“他怎么敢这么对我,他怎么敢,怎么敢,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 寒光闪过,她不只从哪摸回来一把剪刀,也许就是刚刚丢掉的那个,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 “啊啊啊啊!打打打120!”黑乎乎的画面疯狂抖动起来,录视频的人高声尖叫,许倩的身影在屏幕最远处那一点如厉鬼般扭动,拉得好长好长。 “陈!”镜头已经转向了地面飞速后退,许倩的声音却反而大了许多,像是拼劲用来活着的力气,揉碎了灵魂,和着鲜血,从胸腔最深处呕出来: “你是神,你肯定不会懂,像我们这样的凡人,遇到这样的事,是只能变成仇人,互相咒着对方的名字去死的!” “去死吧!死老东西,我要让阎王判你下十八层地狱!”许倩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弱,弱得像风吹过纸张,似是要写下最初想写下的字,“倩不是来索命的,爸……你要下油锅,爸……我恨死你了,爸……” 彻底消散。 …… “这么多路人围观,你说许倩应该被及时送到医院了吧?”陈楚航颤着手,脸却面无表情地说。 “嘻,她爸恨她,她恨她爸,这还能原谅,这还能活?”屋十造收回手机,耸肩一笑,“人家去买衣服啦。” 他一走,最真实的情感一下子涌上来,陈楚航咚地撞在柜台边,久久不能起身。 手无意识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想要翻找什么,却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来宽慰内心,就像是被关进了最暗黑的笼子里,她丧失了时间、空间甚至是对自我的感知力,只能下坠。 嘟—— 手机通知她,李愿简又来了消息。 简在等她…… 她如梦初醒般哆嗦着点开微信,满眼热泪却在看见最新消息的一瞬间凉透了。 他的消息是:“在吗?你看见我之前发的消息了吗?沉默是代表拒绝的意思……还是你没有看消息?求求你,不论是哪种,都回复我一下好吗……” 简的语气不对劲…… 定命运的神明,是想要她去死啊。 陈楚航往上翻记录,这段类似的话他几天内发了好几次,应该是不确定她是拒绝还是没看到,所以一直小心翼翼、抱有希冀地尝试着,煎熬着……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陈楚航的心都被揪紧了。 翻到最上面。裴子年,sao扰,富二代,拯救,爱上…… 陈楚航心下了然。 她先打字:“没关系简。” “我也有事情告诉你,一个叫屋十造的——”这条消息还没打完,嘟嘟——李愿简打来了电话。 她调整好情绪道:“简?” “这次花了这么长时间吗?是出岔子了?不会受伤了吧?多久回来?金铭没给你另派新的事吧?”李愿简的声音急得要命。 “总之没事的,简,”陈楚航刚说完,那边就松了口气:“也对,楚航不是普通人呢,肯定不会轻易受伤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用担心啦,至于简说的那些事——”陈楚航能明显感受到那边的呼吸彻底乱掉了,一副想要拔腿跑掉,脚下却灌铅了一样,不得不停在这受刑的感觉。 她忍不住提醒道:“简,你……记得好好吸气。” 结果那边的气流声彻底断掉了。 陈楚航一惊,连忙道:“那些事没关系的!我发了消息的啊,你没看到?别多想了简!” “……你是没有认真看我发的吗?”李愿简冷不丁回了这句。 “认真了的呀,呃,你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陈楚航有些疑惑。 “不要!你是没反应过来里边的意思吗?你确定吗?为什么回答的这么快?我只是想问,真的没关系吗?你不……恨我吗?”李愿简的尾音都在发颤。 陈楚航看向店外远处,许倩的脸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她很轻很轻地说,就像风吹过,“当然不恨。” “好不容易才遇见,很艰难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要互相怨恨的话,那就太可悲了啊。”